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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侣■■■■<前>「请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 水斗 ◆

正如我不可能对那个女人的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一般,那个女人也无从掌握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虽说这种事想来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但其实尤其对我这种行动模式稀少的家伙来说,不知为何,这其实是一件挺容易忘却的事实。如果对方和自己在物理上的距离太过接近的话就更是如此了。「我了解这个家伙的一切」的傲慢之心,会让人产生不该有的错觉。

我过着我自己的日子,而那个女人也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即使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之下,即使我们已经共享了一半的名字,这一件事却不会产生丝毫的变化。

那么,让我们稍微回溯一小段时间吧。

那是那个女人——也就是我的义妹伊理户结女——身患感冒请假在家的,第二天所发生的事。

在渺无人烟的学校图书室,她向我搭了话。那个扎着双垂辫戴着墨绿色眼镜,仿若昔日的绫井结女一般的女孩子,在那一天,面对着初次见面的我如此说道。

——请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在夕阳映照下的书架旁,她,向我求婚了。

◆ 结女 ◆

我承认,我有所动摇。

昨天。那已经是昨天发生的事了。放学过后,来到常去的书店的我,在楼下的出租楼层中的汉堡店里看到了义弟·伊理户水斗的身影。

是的,我目击到了——我的义弟和我不认识的女人吃薯条的样子!

虽说那时候我不由自主地逃离了现场,但到头来那究竟算个什么呢。约会?是约会吧?毕竟我,在同一场所,还在交往的那会儿,……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心神不宁的我,在家里不着痕迹地试探了一下。

「……最近,学校那边情况怎样?有……有没有交到女朋友什么的?」

「哈?这算哪门子的嘲讽啊。早就死了心啦,托某人的福。」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啊!!我也是明明超受欢迎却没有任何交男朋友的心思啊!托某人的福!!

虽说如此,但他的反应相当镇定,完全没有任何暴露那个女生存在的迹象。还是一如既往地擅长摆扑克脸呢,完全搞不清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呢。

简直就像过去的我一样地不起眼——怎么?他就是喜欢那种类型么?哼~。这样啊。我变得不再符合你的喜好真是对不起咯?

虽说这事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姑且作为他的家人(作为他的家人!),我至少想要了解一下他的对象到底是谁呢。

所以,我在下课后,趁着杂谈的机会,询问了一下交际面很广的南同学。

「墨绿色眼镜的双垂辫女生?嗯嗯……毕竟是重点高中呢~。这样的女孩子可有好几个喔?」

居然会这样……。这个学校,岂不是不起眼女生爱好者的天堂么?

正当我因为感受到的危机感而战栗不已的时候,南同学露出了莫名讨人厌的笑容。

「话说回来,居然在放学后到麦当劳约会呀~。伊理户同学看起来那么老实,没想到意外地能干呢~!不过呢,确实他猛地一看有点文文静静的样子为人却挺温柔,仔细一看还是挺帅气的,认生系的女孩子很可能一不留神就被带走了呢~!」

正如你所说啦!单纯还真是抱歉啦!

过去的自己有多么好应付,就连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难以言表。倒不如说和男孩子完全没有接触的阴暗女生,就是会因为被稍微温柔对待了一点点就喜欢上对方的啦!这是天经地义的啦!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是因为普普通通地待人接物不会受到欢迎,就只瞄着那些难易度低的女孩子下手。真是个没器量的家伙,净找天真无邪的弱女子下手!

这样的话我可不能坐视不理了。为了不再重现出第二个第三个我,我也必须帮帮那个女生。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啊,已经这么晚了。」

南同学看了手机一眼,把挎包背到了肩上。

「对不起哦,结女酱!今天也要打工呢。」

「啊,嗯。我没事的。加油。」

「下次见~!」

南同学十分精神地挥舞着手,一路小跑地冲出了教室。这么一来,教室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又没什么别的安排,也没加入什么社团,接下来就回家吧。

正好。我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想想要怎么从那个男人的魔爪中救出那个无辜的女生才行。

回到家中。

在玄关看到了女式乐福鞋。

「……………………」

睁大眼睛再看一遍。

在我家的玄关里,有一双女士乐福鞋。

————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凝视着那双乱放在水斗的运动鞋旁边的鞋子。那不是我的,也不是妈妈的。型号太小了。穿这种型号的鞋子的女生,个子应该相当的小——没错,得像是前几天和水斗在一起的女生那么小的个子才行。

那、那个男人……!骗人的吧?已经带到家里来了!?

明明升入高中连一个月都没满——明明他当时和我交往了半年时间,才把我带到他家里来……!

然后,我突然回想起来。

……他把我带到他家里来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目的的来着?

我透过玄关看向了楼梯的上方。

——难道。现在……正在?

不……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唯独那个废柴是不可能采取如此电光石火的行动的!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他这次反省了和我那次的失败经验,发动了闪电战的话?

在我走过房门前的瞬间,房里传来的可疑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我便听到了慌慌张张的动静。

好……好讨厌!单纯地感觉好讨厌!

…………总之,先试探试探吧。

首先,作为证据,我用手机将平底鞋拍了下来。为了不发出声音而使用了视频功能。

接着悄悄走上玄关,拿着脱下的靴子躲进了更衣室。

然后,给水斗挂了电话。

『……喂?』

「喂。」

『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里?」

『哈?我在家啊。』

我关注着水斗的电话传来的声音。……并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响。

「我想起家里让我买个东西。我现在走不开,你能代我跑个腿吗?」

『诶诶——……。』

水斗的语气相当不情愿。这究竟是因为女……女朋友在家里的缘故呢,还是只是单纯讨厌被我使唤呢。

『知道了。我去就行了吧……』

「拜托了。」

『拜托?』

呵的一声,从电话那头传来了嗤笑的声音。

『你居然会来拜托我,可真是少见啊。』

「……吵死啦。别每句话都抬我的杠啊。」

『作为代替我会替你跑腿的,这种程度就忍一忍吧。』

这究竟是一个扭曲到了什么程度的男人啊。能成为他女朋友的女生,一定是和他一样扭曲的人,不会错的。

『那我该买点什么?』

「是呢……」

『是呢?』

糟了!刚刚不小心做出了正在考虑之中的反应。

「啊,不是……素面!我是说素面!」

【日语「そうね」(是呢)和「そうめん」(素面)读音相近】

『素面……?离夏天可还早呢。』

「春天吃素面有什么不好的。素面厂家又不是只在夏天工作。」

大概吧。

「知道了。素面是吧。还有什么?」

我稍微列了几个日用品,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在更衣室中屏息凝神,终于,我感受到了门外有人走过的气息。

然后,嘎恰,啪嗒……传来了玄关门闭上的声音。

好好。出去了,出去了……。

我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确认水斗并没有回家后,走出了更衣室。

现在,水斗的房间里应该只剩下那个女生一个人!捉住她之后和她好好谈谈吧。…………我并不是想胁迫她『居然敢给我家的义弟灌迷魂汤,胆子可真肥啊』之类的,倒不如说是要提醒她『不要随随便便就去男生的家里哦』。我的温柔让全美都哭了。

【豆知识:「全米が泣いた」(全美都哭了)是好莱坞电影在日本最常用的宣传语之一,久而久之成为了网络的常用梗,时而在深受感动的时候用到,时而也被拿来用于反讽。】

我走上楼梯,单手搭上了水斗房间的门把手。

按下杠杆型的门把手——在此之前。

门从内部被打开了。

「诶?」

「嗯?」

撞上了一张早已见惯了的面孔。

我在大吃一惊后,脑子一片空白。

诶?

为什么?

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水斗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的脸。

「你不是拜托我跑腿吗,为什么你会在家啊。你不是说自己腾不出手吗?」

「诶,但是——等等,给我先等等。」

一片混乱之下,我屡次回头看向楼梯的方向。

……刚才,出门……了吧?

这个男人,刚才确实是,走过更衣室的门口,到了玄关门外……。

但是,水斗现在正对我投来疑惑的目光。他就在我的眼前。

这样的话——刚才从玄关门走出去的究竟是?

「——啊!!」

我急急忙忙地冲下楼梯,跑过走廊回到玄关。

……不见了。

平底鞋不见了!

刚才还在这里的女式平底鞋,不见了!

「你突然间怎么了啊。这么快的速度跑下楼梯可是会摔死的。」

「你放跑了是吧!?」

我紧紧抓住走来的水斗的胸口。

「唔哇!?喂、喂!你到底怎么了!?」

「你带回家的那个女生!就在刚才!你把她放跑了是吧!」

「哈,哈啊……?女生……?」

水斗疑惑地皱紧眉头。

被摆了一道。

他让我误以为出门的是自己,实际上却让那个女生先走一步了!

他因为某种原因,早已看穿我已经回家了的事实……!

「带回家的女生是什么意思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我,全都看到了!这里刚刚还有那个女生的靴子!你看,证据!」我给他看了看刚刚我姑且拍下的视频。

「看见也就算了,怎么还拍下来了啊你……」水斗一边露出一副有些嫌弃的表情(别嫌弃啊!)一边看完视频,眉头挤得更紧了。

「这……是你今天拍的吗?」

「对啊。而且,这跟我的尺码不合。这可捏造不出来。」

「也对。」

水斗将双脚捅入鞋中,转动玄关门的把手。

「没有上锁……」

「所以说,这就是因为你把带来的女生放跑了的缘故吧?我可是有锁好门的————」

「…………去检查一下你自己的房间。」

水斗一脸认真地直视我。

「快去。」

按照水斗的指示,我确认了自己的房间。因为水斗的表情那么认真,我不由得产生了莫非真被人闯了空门的担忧,但是——

「……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我对在楼下等着的水斗如此报告。

水斗露出了愈发疑惑的表情。疑惑的我才对啊。

「别吓我啊……。搞得我还以为是被人闯了空门呢。」

「……你确定没问题?确定没有发生房间被整理过或者书架上的小黄书多了几本之类的状况?」

「怎么可能有啊!别说多了几本了根本连一本都没有!」

而且为什么是小黄书啊?完全意义不明。

水斗的眉间略微皱了一皱,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后颈。那是他在考虑事情的习惯动作。

「喂!你差不多该说明一下了吧!到头来,那双鞋子不就是你带回来的女生穿的鞋子吗!?」

「啊?啊啊……是是是。就是这样。我带回家了我带回家了。」

「哈啊!?居然这么坦白……!」

水斗一脸不耐烦地挠着头转过身去。看这架势是想要就这样去客厅,我从背后追过去堵住了他。

「……什么啊。我可是疲惫得很哪。你知道的吧。让我去补补水吧。」

疲、疲惫……!?这个,难道说——

我的脑海中鲜明地勾勒出的,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个不起眼女生和水斗在密室之中做着累人之事的场景。

「你、你、你、你在房间里对那个孩子做了什——」

「蛤啊?」

水斗眯着眼看向我的眼睛。

「我为什么非得对你说明这个才行啊,结女同学?」

「…………」

我一时语塞,闭上了嘴。

……正是如此。即使水斗将女孩子带回家里,我也没有任何发怒的资格,也没有任何让他道歉的权利。

因为,我们已经不过是以姐弟的关系了。

——明知如此,我却为什么会如此地焦躁不安呢?

「……嘛,下次我会注意的。这次的事情就给我忘了吧。就这样。」

水斗向沉默不语的我摆了摆手,打开了客厅的房门。

打开门的瞬间,水斗钉死在了原地。

就像是冻结了一般——看着某个地方,一脸愕然地静止下来。

「…………?」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我正确地理解了水斗目击到的事物。——然后,还是一头雾水地歪起了头。

——餐桌边上,摆着五张椅子。

仅此而已。

「……什么嘛……!」

完全不明所以。

水斗满脸愕然之色,一言不发地将自己锁进了房间。我没有得到任何解释。

「哈啊……真是的。」

我姑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果然还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应该和我早上起床时没什么差别才对。……那个家伙,为什么会让我去确认自己的房间呢。究竟是为了含糊地揭过他将女生带回家里的事呢,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算了。

我迅速地脱下制服换成居家服,倒在了床上。

头发四处散开,覆盖在我的身体上。明明是千辛万苦留长的头发,现在却觉得有那么一点烦人。

「……我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呢。」

女式平底鞋。在汉堡店中和他在一起的女生。……我是不是,又小题大做了呢。

在我叹着气的时候,一股疲倦袭来,让我陷入了昏睡——

——看不惯我和其他人玩得开,自己却和其他女孩子关系那么好?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的口中漏出那一句话的瞬间。

泰然自若,冷静沉着。将它们写在脸上的他的表情在动摇之下露出疑惑之色,向我投来迷惘的目光的,那个瞬间。

我马上明白了,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他可是道歉了啊。他可是想要和我言归于好啊。他可是将自己丑陋的占有欲赤裸裸地全部向我坦白,并一反常态地想要与我走得更近些的啊。明明是这样的——

在图书室里见过的光景回荡在我的脑海里。那是我们相逢之所,我们怀恋之地。在那里我看到了,他和除我以外的女孩子看上去很开心地交谈着的场景。

那不过是个误会。我早已知晓。

即使在当时,我内心的深处大概也是明白的。

但是,一度刻下的印象无法被抹去,一度刺出的伤疤也不会愈合。

——在那满怀着我们的回忆的场所,我一度最信任的人,做出了让我最不愿相信的事。

那份印象,将我的思恋,将我的心境,……早已搅得一团乱麻。

所以,在那样的状态下,即使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要是被冷淡对待,被冷嘲热讽的话。…………

我原本就是个生性沉默又不善言辞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就连我的内心都是不爱说话的。

倒不如说,正因为我不把话挂在嘴边,我的心中,反倒会沉睡着常人数十倍、数百倍的言语。

而我将这一切。

像是决堤一般地——发泄到了他的身上。

……本来,我是打算和他言归于好的。

为了这个,我为了即将到来的暑假,做了各种各样的准备规划……那一天,我原本是打算把这些告诉伊理户同学的。

一切,都白费了。

我们之间,没能迎来第二次的暑假。

——从浅眠中苏醒,我昏昏沉沉地起了身。

因为是趴着睡的,我在枕头套上看到了一点水渍。这究竟是唾液,还是……。

也没有打呵欠,只是一个劲地搓揉着眼睛。

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看来比想象中的睡了更久的时间。……是因为心劳的原因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我用镜子确认自己的脸。没有唾液的痕迹。眼睛有没有变红?没有。OK。

家中有个同龄的男生,让我时时刻刻都得不到放松,相当辛苦。……事到如今,说实话也没有任何因为那个男人而注重外观的理由就是了。

「结女——?醒着吗——?差不多要吃饭了,下来吧——!」

我应和了一声。虽说多少有些有气无力的,那一定是因为肚子饿了的缘故吧。只要吃完饭就会好了。

如此想着,我打开房门走出了走廊。就在此时。

从一旁伸出的手捉住了我的手腕,用力地将我拉去。

「噫呀……!?」

双脚绊了一下的我,后背撞在墙上后可算是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什么嘛,突然间……!有些窝火地抬起头来,眼前看到的是伊理户水斗的脸。

呜哎?

水斗就这么握着我的手腕,以充满了莫名的紧张感的双眼盯着我的眼睛。明明感受不到温度,其深处却是那么锐利的直率眼神。这和初中二年级时的我愚蠢地迷恋上了的眼神,如出一辙。

一不小心被对方的气场压倒的我,终于也看着他的眼,挤出了声音。

「怎……怎么了……」

「我要行使之前的惩戒权。」

面对他突兀的话题,我的脑子有一瞬间没能转过弯来。之前的惩戒权,惩戒权?终于,我的大脑翻出了最近的记忆。

是说那个可怕又可怖的内衣事件的惩戒权啊。遵循着『做出不合姐弟身份的一方视为败北』的规则,以双方各保留一次对对方下达不违反公序良俗的命令的权利而收场的那个事件吗。

要在现在行使那个权利么——到底,会提出什么要求呢。

……难道是,想让我不要说出自己带女生回家的事?如果是真的,我可要把所有能想得到的谩骂全丢出去。

面对着下定了决心的我,水斗说出了完全出乎预料的要求。

◆ 水斗 ◆

——餐桌边摆着五个椅子。

这副光景,究竟为什么会让我如此深受冲击呢?

我的一切行动的理由,终究还要归结到这一谜题上来。

在汉堡店中和我在一起的女生,突然在玄关出现的女式鞋,让结女去确认自己房间的理由,就连询问小黄书有没有增多的原因都是——对结女来说完全意义不明的事件,归根结底都来自于那五张椅子中所蕴含的信息。

不惜用掉惩戒权也要让结女答应的要求究竟是什么。

为了让这一切真相大白,必须先正确理解那副光景所展示的意义才行。为此,是的,有必要将从那次求婚开始所持续发生的事件,以我的视角重新梳理一遍。

——请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正如我不可能对那个女人的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一般,那个女人也无从掌握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因此就让我来讲述吧,从最初开始。

在结女本人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悄然迫近的危机。

结女身患感冒请假的第二天。

我仿佛一介前来发掘化石的研究者一般,在名为书架的地层里翻翻找找着。

那是在放学后的图书室里。

身为囊中羞涩的在校学生,想要度过充实的读书生活,图书馆的利用是必不可少的。而在这一点上,从专业书籍到轻小说,各种书籍应有尽有的这间图书室简直再合适不过了。自打刚刚入学以来,我就成为了这里的常客。

那一天我发掘的是一本年代久远的轻小说。让人感到一股时代感的封面插画和已经破烂不堪的边角。抽出借书卡一看,最古老的记录甚至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我感受着从这本书中迸发而出的历史感,欢欣雀跃地来到了老位置。

入口的对角处,图书室的角落。绝大部分的视线都被书架所遮蔽的半密室空间——轻轻倚靠在窗边的空调设备上,是我一直以来的读书方式。

我的后背沐浴着一层淡色的阳光,一页一页地翻着书页。嗯,这打破常规的文字表达,就像是直接刺入我的脑内一样呢——正当我如此嘀咕着的时候,我察觉到我的身旁有他人站着的气息。

哎呀……这是在透过窗户看些什么呢?

我将视线从书本上抬起,只见一个胸前扎着双垂辫的女生,正透过粗框的墨绿色眼镜,大大的眼睛正对着我。

「…………?」

我看向身后,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

她这是在干什么呢?又不可能是在找我……。

「…………伊理户、水斗同学…………对吧。」

哦呀。看来她看的是我没错。世上还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呢。

双垂辫的女孩子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却又直视着我的眼镜,说。

「这个——……抱歉,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我……那个……有一件,想要传达给伊理户同学的,事情……」

双垂辫女生将双手放在胸前对起了手指。她的气质和态度,让我的心中泛起了既视感——在那一生难以忘怀的,初二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绫井结女向我递来情书的那个瞬间,和现在的情景重合了起来。

哈?

不,怎么可能——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啊?一位素不相识的女生,怎么会这么突然地——

我仔细端详起低下头颅的眼镜女生。似乎又隐隐约约感觉有在哪里见到过……?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噗噗!」

眼睛女生突然笑场,随后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哎呀~,还真没那么容易暴露呢!实在是伊理户同学眼神太差,搞得我都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收场了呢。」

她的语调突然发生了变化。虽然面貌上依然是脸上写满了我是个认真的孩子的样子,但她出口的声音,却充满了活蹦乱跳的快活。

7

真是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国外电影找了个完全不合适的声优来吹替一样。

「嗯——,还看不出来呀?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你等等喔——」

戴眼镜的女生低下头藏起自己的脸,摘下眼镜,取下发带,将散开的头发用手整到了后脑处,又一次抬起了头。

「你好啊!这样就明白了吧?」

「——啊」

别说明白了——这是我在前一天才刚刚带到家里过的女生。

她的单马尾,那仔细一看体格上也差不多一样的矮小——以及让人感受到的小动物氛围。

「……南同学?」

「正确!怎样?老实系打扮也挺适合我的吧!」

重新戴上眼镜,迅速地扎好双垂辫后,南同学笑着说。

完全看不出来……。光看外表,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老实的女孩子——所谓人类的外表占九成,看来是真的呢。

「现在有些不想惹人注目,就乔装打扮了一下~!打扮成了似乎比较适合和伊理户同学谈话的样子哦!」

「……这究竟是哪门子的玩笑啊?我一度还以为会被告白,可是大吃了一惊呢。」

「啊,那没问题的。你尽管吃惊就好。」

「哈?」

「伊理户同学,请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就像是读着水平稀烂的翻译小说时一样,我的阅读理解能力开始怠工。

「…………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诶~。真是的,你认真点听嘛~。」

南同学凑近了距离,透过黑绿色眼镜直视着我,把话重复了一遍。

「伊理户同学,请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咦?我可真是的,竟然连着听错了两次?

交往……不止这个,我好像还听到了以结婚为前提之类的字眼?

「咦~?这样还没听清么?我是在拜托伊理户同学,让我当你的女朋友,恋人,最终结为夫妇。DO-YOU-UNDERSTAND?」

「…………I DON’T UNDERSTAND。」

难道说,我,高中入学连一个月都没到,就被同班同学告白了?

不止告白,还被求婚了?

……OK,冷静。这是陷阱。要不就是误会。先让我冷酷地收集情报,聪明地判断现状吧。

「……南同学,你想和我结婚吗?」

「想。」

「……南同学,你喜欢我吗?」

「并不讨厌喔。」

「……南同学……为什么想跟我结婚呢?」

「那是因为!」

南同学露出了满面的微笑,表情闪耀着光芒。

「和伊理户同学结婚的话,就能成为结女酱的妹妹了!」

「………………………………………………………………………………………………………………………………………………」

I DON’T UNDERSTAND。

『——于是乎,在那之后,就像传销人员一样滔滔不绝地向你灌输伊理户同学的好是吧。』

「就是这么回事……」

那天晚上,我在自家房间里,耳边挂着好朋友川波小暮的电话,深深地叹气。

「搞不懂……。那算啥啊那个……。南同学就是这样的人么……?」

『她就是那样的人哦。糟透了对吧?哈哈哈哈!』

川波不知为何心情相当不错。……怎么说呢。情绪高涨得就像是得遇知音的阿宅一样。

『学会了伪装对她已经算是了不得的进步了。在这之前的她可是以这个状态四处放毒哦。她选择了几乎没有同一个初中出身的这所高中,大概也是因为这方面的理由。』

连她也是高中出道吗。她也好结女也罢,出道组可真多啊。

「她是……那个、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川波,我记得你和南同学之前就已经认识了是吧?」

『头脑容易发热,并且绝不会有冷静下来的时候——这就是南晓月。』

川波露出了比起平时更多出几分认真的语气和表情,对我说道。

『一旦全身心投入了就是一根筋,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温度只会越升越高。就像是没有了制御棒的核电站一样。到头来向周围散尽了有害物质之后,最终来个大爆炸。』

川波说笑般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边传来。

「还大爆炸呢……这算什么啊这个。」

『怎么说呢。虽然感觉有点像是背后嚼身边人的舌根,但我姑且给你举个例子好了——初中时期,南曾经交过男朋友。』

「诶?」

南同学交过男朋友?……有些难以想象呢。是因为长相偏萝莉么。

『还真有这样的蠢男人呢。理所当然地,南那家伙疯狂地投入到这段感情中,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和男朋友在一起,方方面面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至于她的男朋友呢,一开始倒确实很是高兴啦。自己喜欢的女人——而且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爱的女人——如此照顾着他,怎么会有不高兴的道理。』

明明是听来的故事,却莫名地有股真实感呢……川波将如此想着的我撂在一边,继续讲着故事。

『但是从那以后大概三个月。……你猜怎么着了?』

「怀孕了?」

『——南的男朋友,被压力压垮,住院了。』

「哈?」

不,等等。

不是受到了方方面面无微不至的照顾么?不是照顾别人,而是被别人照顾了不是么?为什么反倒是落得轻松的一方倒下啊?

『这就是南晓月的恐怖之处了……』

川波的声线似乎多出了几分冷漠。

『你知道么?即使是猫什么的,被摸得多了怜爱得过头了也会因为压力而倒下的。而南晓月就是一个能以人类为对象干出这种行径来的女人。她倾注了太多的爱意,将自己喜欢的事物爱着爱着爱着……最后把它给怜爱至死。』

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确实,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理解的。

如果我像那个男朋友一样,被她照顾到生活中的一切的话。……大概会感觉整个人的尊严遭到了否定吧。感觉自己不过是一个她所喜爱的玩具一样……。

『昨天,你和南一起去探望伊理户同学了吧?那会儿应该会有些前兆才对。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这么说来,喂食什么的,吹气什么的,对相识还没一个月的朋友来说,这样的探病是不是有些周到过头了?

『哈。真是个毫无节操的家伙啊。男生不行就找上女生了啊。』

「怎么了?」

『是我这边的事。……那么伊理户,你听完这些话之后,还有打算和南结婚吗?』

「完全没有。我可是属于希望被放着不管的类型。」

『那就不要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明明白白地一直拒绝下去。也许会相当难缠,但千万不要妥协了。……要是那家伙做的事做过了火,届时再来找我商量吧,我会给你制定一个更直接的对策的。』

「过度?比如说怎样的?」

『嗯嗯——……。是呢。这也是我在初中时期听到的传言,那个疯女人干出来过的蠢事——啊,还是算了吧。你听了也只会害怕而已。抱歉,还是忘了这事吧。』

「……我说啊,你这总爱卖关子的习惯难道是兴趣使然?」

『实际上试试看你就知道了……这种事,干起来超开心的哦。』

川波发出了猥琐的笑声,嘱咐过我有事再联系他之后挂断了电话。

本想问问他究竟为什么对南同学的了解如此之深,但询问的机会终究还是没能到来。

自那以后,南同学完全缠上了我。

「呐~,和我结婚吧~。」「我是会尽心尽力的类型喔~?」「呐,你就那么讨厌我么~?」「我会给你生很多孩子的哦~?」

像这样,总是一个劲儿地让我和她结婚,看那架势就连攻陷我的打算都没有。哪怕是我在汉堡店里一门心思读书的时候,她都在一旁紧紧盯着我,送来求婚的视线。

然后,发生了那件事。

「你带回家的那个女生!就在刚才!你把她放跑了是吧!」

内衣事件的两天后。结女突然怒气冲冲地将这么一项罪名栽赃给了我。

听她所说,玄关有一双陌生的女式平底靴。怎么可能。我原本以为那无非是她看错了而已,但看到作为证据的视频后,才明白这事并不是什么玩笑话。

那双鞋子的尺寸,如果不像南同学那么矮小的话是穿不下的。

玄关门打开着。这就意味着某个没有我家钥匙的人刚刚走出门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有头绪了。我回家之后回到房间,想起我是不是忘了关玄关门,但下楼检查发现还是上了锁的。大概,这时候那双小巧的平底鞋已经在玄关处了,只是躲在台阶的影子之下没让我发现罢了。

被摆了一道。

南同学到了离校后也会缠着我,今天也不例外,她一路跟着我到了家门口。所以,只要在外面竖起耳朵听,就可以听清玄关门的锁有没有从里面被锁上——

虽说这行动已经脱离了常识,但只有这么想才能说得通了。她没有将鞋子藏起来,意味着这是一时冲动之下的行为。她大概在突然降临的良机之下失去了冷静吧。

我的脑海中回想起川波意味深长的话。初中时代,南晓月做过的事——

我趁着让结女去检查房间的时候,拨通了川波小暮的电话。

『正如你所想的,那个女人,闯过她男朋友家的空门。』

川波马上告诉了我。……果然。

『说是闯空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只是男朋友的房间被打扫了一番,将房间像事故现场一样地拍了个遍,电脑里还多了不少的色图……』

「居然是多了而不是少了么。」

『没错哦。而且多出来的全是完美符合男友品味的货色。』

……为什么呢,总觉得比起被删还要恐怖。

「不过总之,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性伤害是吧?这样的话——」

『不,唯有一件事。……枕头套换成了新的。』

「…………啊——……」

我回想起了前两天刚刚听过的结女的黑历史。难道所谓JC就是会收集这种东西的生物么?

……总之,还是得知会结女一声才行。

你的朋友已经化身跟踪狂了哦?说得出口才见鬼了!这谁顶得住啊。但是这样的话,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正当我完全以为结女的房间遭到了入侵而懊恼不已的时候——

「……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结女给了我这样的回复。

南同学并没有进入结女的房间。这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那么,她究竟去了哪里?

她不惜做出非法入侵之事,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那么,终于跟上进度了。

你们已经明白了吧。在那以后我所目击到的光景意味着什么。

南晓月的目的是成为伊理户结女的家人。和我结婚不过是她的手段罢了。和结女成为一家人,才是她的最终目标。

并且,我们家是一个四人家庭。

那么,将这一切记住,重新确认一遍情况吧。

——餐桌边上,摆着五个椅子。

『那个女人越线了。』

回到房间重新挂出电话,川波小暮以十分可靠的语气如此宣言。

『看来那个女人,完全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啊。没办法。唯独这种事是不想干出来的,但现在看来,我们必须敲打敲打她才行了呀。嘻嘻嘻嘻!』

「……听起来你怎么这么开心。」

刚才那可靠的声音究竟上哪去了?我这边可是相当严肃来着。

「你究竟打算做什么?你是有考虑对策的吧?」

『当然。说白了,只要让那个女人放弃伊理户同学就行了。说到在这种情况下使出的手段,古今中外不就只有这招了嘛。』

虽说完全搞不明白这家伙说的究竟是哪个宇宙的古今中外,但我还是决定姑且老老实实地听听他的高见。

川波以莫名严肃的语调对我说。

『伊理户水斗啊。你现在去伊理户同学那边,这么跟她说吧——』

紧接着,我对老老实实地听了他高见的自己感到后悔不迭。

◆ 水斗 ◆

水斗的口中说出的,是完全出乎我预料的要求。

「——明天,跟我约会去。」